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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營令我們發現:香港的學生、藝術教育

《源野呼吸》大地藝術營分享會後記

何遠良:「過程最關鍵,大家一齊玩,一齊傾計,嗰種感覺,好難同人地去share。」

Michael Leung:「圍著營火,人好像會開放起來,無所不談。」

參加者Sam:「一開始時,不要說中學生,我們也很迷惘,始終要些時間適應環境,到第二天才有多些想法。就算天氣不太好,也會感受到自然對你的影響,聽著海浪聲,沙濕濕的,躺在營內,慢慢沈浸在環境裡,那是跟城市很不同的體驗。」

黎慧儀:「希望他們在成長的時間,操下、經歷下,以此為起點,繼續去找他們想要的大自然環境。」

「我未試過揹咁多嘢去露營(笑),平時係……著對拖鞋去行山。」何遠良是《源野呼吸》大地藝術營(名字很長,下稱「野營」)的參與藝術家。2017年12月,他跟十多位公開組參加者在大嶼山籮箕灣扎營三日兩夜,搞什麼?參加者自由發揮,在沙灘掘深坑,碌地沙,東撿西拾,燒牛屎造陶塑,他有時旁觀,有時提出好玩的點子,「總之就冇乜嘢咁,做咗啲嘢。」「作品冇乜好大意義,有時係咁樣的,一群人離開城市,去體驗一下,起碼理解到,水平線係點樣來的?點解掘兩米會見到水?」

三個多月後,他再次細味這次經驗:「過程最關鍵,大家一齊玩,一齊傾計,嗰種感覺,好難同人地去share。」遠離煩囂,吸收陽光,想起也舒暢,大家有沒有同感?

「大家聽見公開組好有希望,係咪?我就大鑊了,哈哈。」天氣不似預期,野營中學組在西貢白臘的兩日一夜,晴天欠奉,問題天天都多,例如:「他們死也不肯坐在沙上。」參與藝術家黎慧儀(Monti)回想起來,嘆一口氣:「可能他們未知道大自然是多麼值得珍惜。」中學組野營每次有一至兩間學校參與,在出發前的簡介會,藝術家跟同學們打過招呼,但認識不深,如何在露營的短時間內令他們放鬆,享受這個「做乜都得」的機會,對藝術家來說,是個挑戰。由一開始要隔著膠雨衣才肯坐在沙上,到後來瘋狂地衝向海邊片石,老師說他們可能沒機會去沙灘,同學對大自然的陌生程度,令Monti始料不及,「對中學生來說,大自然的無限大,令他們一下子不知該做什麼。」

滂沱大雨徹夜未停,她擔心同學睡得不好,「但又好ok喎,」還提議一起去東壩看日出,講錯時間,早到一句鐘,日出隱藏在雲後,「但去到呢,佢地就自自然然靜哂,我覺得佢地開始投入咗好多。」在無邊的天空下,大自然與人類之間的某種連繫,她相信同學們感受到。「雖然行嘅過程都係好嘈,係咁嘗試收訊號,」她舉起手,模仿同學拿著電話在半空中左右擺動,「我會唔會太寫實(笑)?」

「要帶他們出來,其實也不容易的。」Ms Lam是其中一所參與學校的負責老師,她說她的學生「很城市」, 有些人未去過露營,在郊外不免怕呢樣怕嗰樣,但躺在沙灘後,「就唔捨得走。」露營當晚,藝術家帶領同學登上南山營地的觀景台,請同學輪流發出聲音,隨意jam,錄下來,再聆聽。她覺得,對同學而言,這是有趣亦困難的經歷,因為「好多時候,佢真係唔出聲的,唔知自己嘅聲音係點。」這正是她鼓勵同學參與野營的原因。「他們太忙,太物質化,做創作時,問他們想要什麼,總是說沒有。很希望他們重視自己的感受,或者幫他們建立一些特別的經歷。」體驗過聲音練習,同學有所得著嗎?南山觀景台有點嘈吵,同學們有點拘謹,她相信「他們有感受,但要時間去沈澱。」

怎樣幫助同學感受自己?Monti想起自己在荔枝窩帶小學生做創作的經驗:「有一班學生,喺田度拖咗一棵要用六七個人先拖得郁嘅樹枝返嚟,跌下跌下咁,拖完已經好似完成咗,好開心。」第一步,可能不用安排什麼環節,讓同學wild play,「藝術其實係乜嘢呢,對我而言,就係一個發現,佢地自己搵到嘢玩,呢個能力,喺野外會培養得好好。」換上中學生,又如何?Ms Lam說,難少少,因為他們不敢。「尤其是香港中學生,如果你沒有一個model給他,他不知要做什麼,可能會說唔好玩,唔知點做。」「叫他在野外找東西,『咁即係搵咩呢?』成日都問:『咁即係我地要做咩呢?』」以中學生來說,她提議可以先給同學看一些好玩的例子,再逐步加入創作環節。

「要在一個無框框的大自然裡面,慢慢建立自信。」Monti覺得,香港的某些生活模式令我們的求生和活動能力縮小了很多,而這些技能,最好儘早培養。「我記得在芬蘭讀書時,老師給我們看,片段中的幼稚園生拿著刀不知在劈什麼,他們每星期都做,從小學習,咪快啲學識囉?」「點解我阿媽話:『大個你就識㗎喇,咁嘅?』」

「藝術教育現在是很切割的,小學的美術課仍採用勞作包,裡面的材料很完美,(學生)完全不需要知道中間的過程。給你一團泥,叫你自己搓,但其實泥土從哪裡來?」Ms Lam認為,在現時的視覺藝術科加入大地藝術活動,是可行的,「未必一定要落手落腳做,起碼知道這些勞作包從何而來,他們的感受不同, 做出來的可能又不同。」 但更重要的,或許是跨學科的藝術教育。「藝術跟人的感受、思維和想像很有關係,但現時的制度把藝術等同畫畫或其他形式,而不是觀念上的探索。」因而變得本末倒置。「辦展覽、考級,其實幫不到入U 。」重要的是過程和理念。「Land art 重視的不是art form,而是自然,這個環境本身。如果你搞得通,其實藝術跟通識、歷史、文化、語言等可以包含在一起,這樣看,藝術的地位可以提升很多。」

跨得過學科,也怕跨不過香港的生活。「現在的控制真的很緊要。」令Ms Lam著緊的是,同學們沒有空間去自行探索。「過去的父母未必這麼理會我們,還有空間去自己尋找不同事物,起碼不會由幼稚園時開始補習吧。」但近十年的競爭風氣把學生壓得厲害,居住和活動空間愈來愈窄,「要他們發揮自己,感受生活,更加難。」

難,但不是沒有改變的空間。

在西貢白臘的第二天,Monti帶學生走進白臘村,「我給了他們幾個任務,其一是要他們兩至三人一組,在村內逛,找一樣覺得有趣的物件,嘗試創作它遺留在此的故事。你猜他們找不找到?」「當然找不到啦(笑)。行完之後,『呃,咪咁囉。』我覺得,唔係呀嘛,於是再要他們多走幾圈,再沒有,再走,然後開始好一些,我跟他們說,不要看得這麼大,看最小的物件,問很多為什麼 。」 Monti口中的野營,「聽起來像是很灰,但到最後,也感受到他們有種依依不捨,已是讓他們接觸大自然的第一步。希望他們在成長的時間,操下、經歷下,以此為起點,繼續去找他們想要的大自然環境。」

2017年,藝術到家跟170位野營參加者一起出發,接下來,要去哪兒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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